《世界桥梁》
来自生命本源的抒写
崔济哲,是记者,他在新华社写了三十年的新闻稿。他又不全是记者,他的钢笔流淌着敏锐、全面的客观墨水,又灌注了荡气回肠、情真意切的主观情感,一个以写实、纪实为己任的新闻记者如今已然演变成一位发挥无限想象力的作家。
三年多前,崔济哲从新华社退休,读报人少了一份收获,读书人多了一份企盼。果然,崔济哲不负众望,近期又为读者奉上了三十多万字的散文新集《又到界桥 又到界桥》,这是崔济哲第五本散文集,明显有着记者职业的视角和笔法——“行”与“真”。
正如书名清晰地与你耳语一样,作者引领读者在上世纪我们国家最激荡的岁月中又穿行了一遍,走在砾石扎脚的滚烫的历程中,崔济哲依然用的是一个记者熟悉的“广角镜”和“聚焦镜”的视角为我们扫描了那树、那湖、那河、那芸芸众生;在那些触手可感的描摹中,如果我只注意斑斓的色彩和逼真的状物,那我一定没有读懂崔济哲散文的独到之处!那墨色的铅字勾我心肺的是跳动其中的来自生命本源的真实与真切!
使我感怀至深的是《将军无头》中,国军姜玉贞旅长的抗战命令:一是豁出命来,二是“任何时候,必须把热气腾腾的肉包子送到前沿阵地。包子是羊肉大葱,皮薄馅大。”四千字的《将军无头》,三次写到了“肉包子”,肉包子让我真切感到一个“真”字:在子弹呼啸、血流成河的战壕里,肉包子与“命”是什么关系,是肉包子支撑起的奋力、怒火、智慧、镇定,其它的都派不上用场了。崔济哲十八岁上山下乡,他挨过饿,扛过锄杆子,蹚过滹沱河,他清楚肉包子与“命”的关系,就准确地、果断地、恭敬地把“肉包子”写进了散文中,这是崔济哲的胆量,也是崔济哲的本色。无独有偶,崔济哲参观了四川退伍军人樊建川在大邑县建的“中国抗日博物馆”后,把自己的观后感之文——定名为《不敢忘记》,不敢忘记“滴着国人鲜血的历史”,也更加敬重“川军师长王铭章带着一师穿着破破烂烂,背着老套筒”矮矮小小的川军。这支被中央军、西北军看不起的川军赶到台儿庄大战的前线,每人身上只有“五粒子弹”和一杆竹烟枪,就这“一杆竹烟枪”让这支川军“死守曹县,不退一步,顶住了日寇疯狂的进攻,无一兵一卒溃逃,全部战死”。川军死守曹县没什么秘诀,就是:“老子在鬼子冲上来之前先抽一袋烟,杀小鬼子有精神;杀了日本鬼子再抽袋烟,高兴;老子要是被鬼子打中了,临死也要抽袋烟,告诉阎王爷,老子是打鬼子死的。”朴素而又真实,就是这一杆竹烟枪,撑起了川军杀小鬼子的精神与志气。古籍《左传》写得明白:“夫战,勇气也。一鼓作气,再而衰,三而竭。”打仗,凭的是勇气!川军带上“一杆竹烟枪”,勇气就全有了,什么爱国主义教育、阶级仇民族恨,理论别在战场上说,当兵的就是肚子饿了来当兵,你烧我的房子,我就割你的头,你奸我的女人,我就挖你的心肝!“一杆竹烟枪”、一支“破破烂烂的川军”,曹县一战下来,“让所有的中国军人举手敬礼”,“连日本鬼子都向这群战死的尸骨敬礼”,崔济哲一字一句地写到“我不是军人,却对着那三支竹烟枪庄重地敬了个军礼”。无须什么绚丽的描写,无须什么精彩的刻画,更无须什么悠长的抒情,崔济哲只是把现实中、生活中最能拨动人类心弦的那生命的原动力捏实拿准,合盘为读者奉上,我们自然会感受到一种美,一种灼热的美,一种震撼的美,一种撩拨的美,一种如鲁迅先生“白描笔法”酣畅自然的美。读到这里,我也禁不住对着崔济哲的这一段散文敬了一个礼,我同样没当过兵,却同样行了个“军礼” 。
生活中、生命里原本就有一种极原始的动力——个体的生存与种族的延续,这种原动力为人类的艺术创作提供了无比灿烂与宽阔的舞台,长袖当舞,每个艺术家都有各自精彩的表达。崔济哲在1968年从京城插队落户到滹沱河岸边时,他才了解到“河底黄泥一坨一坨地露出河面”,河边的人们“一把一把地从棉袄里抓出虱子”,“看着青菜汤里漂着几条菜青虫,都忙着争着打捞,飞快地填进嘴里”,这就是中国农村当时的真实写照,这就是让他接受再教育的广阔天地。望不到边的贫瘠,熬不到头的穷苦,人们是凭着什么信念活下来的,崔济哲触摸到了很多,也就无遮掩、无保留地写在自己的散文中,那引导生存希望的就是——酸曲:“第一次瞅你啊,妹子你不在,你爹爹敲了俺两烟袋;……第四次瞅你啊,妹子你正在,搂着你亲嘴摸奶奶……”晋西北的农民就是借这一点“精神的阳光”活了世世代代,可是这酸曲太土,怎登大雅之堂?情愫的表达不是应该“花自飘零水自流,一种相思,两处闲愁”么?而崔济哲还是还原给我们生活的本色,农民的憨直、大地的无华,他是用点缀的方法提示给我们,就像一幅苍茫的黄河摄影。浑黄的岸边,穿黑袄的老汉牵着穿黑袄的女儿,“酸曲”正是黑袄女娃头上的一块红方巾,给了观者长长的想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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